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指导单位:《南风》杂志(贵州省作家协会主管)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

回首我的前半生,什么最重要


深夜,被小儿子一阵哭泣的声音惊醒。慌忙跑过去,摇摇他的身子,原来孩子在做梦。孩子抽噎着说: “爸爸,我梦见我的荧光 萝卜刀丢了,到处找都找不到,我的萝卜刀对我太重要了。”是呀!在孩子的这个年龄,一把塑胶的萝卜刀对他来说如此重要,以至于 在梦中丢失都会哭得梨花带雨。回首自己的前半生,什么又是我最重要的呢?

1岁时,母亲的乳汁最重要。

听母亲说,那时我已经会走路了,母亲给我断奶,白天就哭得不行,晚上那更是遭罪,一家子人不得清静,姐姐哥哥换着背我,爸爸妈妈变着法哄我睡觉,我还是哭泣,甚至于声音沙哑,抽泣声依然不断,估计那个时侯,母亲的乳汁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。

3岁时,麻辣脆最重要。

小时候老家有一种小吃叫麻辣脆,那是一种用大头菜制作而成的食物,麻中有辣,辣中有脆,味道独特诱人,活脱脱是舌尖上的美食。那时卖麻辣脆的人一般用篓筐挑着叫卖,只要听到“麻辣脆,吃了不打瞌睡”的吆喝声,我便想方设法都要从母亲身上找一分钱或两分钱硬币,然后买一小撮用报纸摊起的麻辣脆,找到一僻静处,看着红彤彤的麻辣脆,狠狠地吞了吞口水,快速将麻辣脆送进嘴里,还没来得及品尝, 一小撮麻辣脆就全军覆没,只感觉到嘴里辣辣的,香香的,意犹未尽。

5岁时,一条鱼最重要。

那是一个洪水褪去的夏天,微风不燥,柳叶轻拂,小伙伴们在田坝里捉鱼。有的抓到鲫鱼,有的抓到鲤鱼,有的还抓了好几条。而我在水里用撮箕鼓捣半天,依然是一无所获。其中不太熟悉的伙伴小江抓了一条大鱼,一尺多长,我们羡慕极了,大家都围着大鱼指指点点,都想用手摸一下,小江用身子护着鱼桶,不让靠近。伙伴们散去了,而我还直勾勾看着小江的鱼桶,估计小江看出了我的心思,洒脱地对我说:“这条大鱼送你了。”我诧异地望着他,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,嗫嗫地说:“你确定吗?”小江坚定地点点头,

把鱼从水桶里抱到我的桶里。一瞬间,我的内心被一股暖流紧紧地包裹着。后来,我们成为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再后来,我们成为了彼此人生中最重要的兄弟。

8岁时,晚上到雷老师家看电视最重要。

80 年代末的农村,电视机还非常少,而雷兴邦老师家那台彩色电视,实属稀有。每当夜幕降临,村里老老少少,男男女女不约而同来到雷老师家看电视。屋子里挤得不行,雷老师索性把电视机搬到院子里,院子里人山人海,为了能看到电视,大家“各显神通”,有的站到凳子上,有的爬到院墙上,更有甚者爬到院墙后高高的梧桐树杈上。我们小孩子就更积极了,太阳还没落山,就早早地把牛赶进牛圈,胡乱刨口冷饭,抬着小板凳急急忙忙跑到雷老师家,生怕前排位置被占了。一部《刘伯承血战丰都》,让人激情澎湃;一 部《梅花三弄》,让人断肠天涯;一部《渴望》,让人读懂人间自有真情在。是呀!那个时候的我,没有什么比一部电视剧更重要的了。

10岁时,言情小说很重要。

那时三姐还在县城读高中,周末的时候会从图书馆借一些书回家,不经意间从三姐借的书中找到一本琼瑶的小说《彩霞满天》,懵懵懂懂地翻开了第一章,越读越有味,越读越想读,越读越走不出来,殷采芹和乔书培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深深地吸引着我,感动着我。特别是小说结尾处身患绝症的殷采芹依偎在乔书培的怀里,海边,浪花轻漫,海鸥低飞,彩霞满天,殷彩芹慢慢闭上眼睛,这个情节深深地刺痛着我年幼的心,让我泪流满面,不知所措。后来,我像一头饥饿的牛闯进菜园子,想方设法搞到琼瑶老师的其他小说,什么《聚散两依依》,什么《海鸥飞处彩云》,什么《窗外》,什么《水 云间》,什么《一帘幽梦》……废寝忘食地走进她的小说深处,啃着每一个精彩的故事情节、大快朵颐。每读一本琼瑶老师的言情小说, 我都会被那种倔强而又锥心的爱情感动得稀里哗啦,一塌糊涂,特别是那悲剧式的结局让人肝肠寸断,不知所以。那个时候,没有什么比读言情小说更重要的了。

15岁,武侠小说最重要。

初中的我是一个武侠狂,每天除了看大量的武侠小说,就是练习所谓的武功。那段时日,床头边,枕头下,桌箱里,书包中,塞满了金庸的《书剑恩仇录》《雪山飞狐》《笑傲江湖》,装满了古龙的《多情剑客无情剑》《小李飞刀》《楚留香传奇》,还有梁羽生的著作《武当一剑》《武林天娇》《江湖三女侠》,同时还偷偷地买了一些所谓的失传已久的武功秘笈。白天在学校争分夺秒地读,晚上还打着电筒躲在被窝里看,一大早就跑到屋后的竹林里练起了秘笈里的武功,用走火入魔来形容当时的我一点也不为过。可想而知,在那样的状态下,成绩好不到哪里去,半期考试好几科都亮起红灯,家长会后被母亲狠狠地教育一顿。从此,不得已远离了心爱的武侠小说,不得已远离了痴迷的武功秘笈。尽管这样,还是会偷偷摸摸地找机会瞅上几眼武侠小说,以解阅读之饥渴。现在想想,孩子们现在争分夺秒地玩游戏,何尝不像当年的我呢?

20岁,我的学生很重要。

2001年中师毕业,被分配到黔西县的红林中学教书,我还没来得及规划自己的教书生涯,就莫名其妙当了一名英语老师还兼职班主任。那个时候的孩子难教呀!我所任教的那个班可谓是“人才济济”,不学习、抄作业、留长发、吸纸烟、打群架……比比皆是,怎么去改变这些学生呢?思来想去,唯有真心换真心,唯有走进孩子们的世界,唯有很坚定地告诉自己,我的学生很重要。于是带着孩子们一道晨读,带着孩子们一道打球,带着孩子们一道爬山野炊,带着孩子们一道下河摸鱼,带着孩子们穿梭于杜鹃花海,带着孩子们徜徉于书的世界。周六休息的时候,还主动给孩子们加课,现在想想那个课的质量不怎么的,可是孩子们从不迟到,也不缺课。犹记得一个学生家父亲生病,到收包谷的季节了,家里没有人手。我约着十多个身强力壮的学生,从大山深处,背着满背篼的包谷,走在崎岖的小径上,小径两旁长满了荆棘,流汗了,流血了,肩红了,脚腐了,硬生生用两天的时间帮学生家收完了山上的包谷。就这样,孩子们慢慢转变了许多,课堂中,认真积极,球场上,顽强拼搏。同学与同学互助,老师与学生和谐,一个班逐步形成了较大的凝聚力,整个班的学生也爱学习了。学风好了,班风好了,孩子们也好了。现在我的学生们都三十好几了,每当聚在一起的时候,他们还对当年的学习生活无不感慨万千。

26岁,Money 最重要。

2007年,是我一生中最至暗的一年。五月份从公立学校辞职,六月份蒋老师 (女友) 做纤维瘤手术,手术的钱是东拼西凑的,能借的亲朋好友都借了。好不容易完成手术,病人手术后都要滋补,可是我们那个时候连吃饭都是问题,还记得那时我们住在贵漂人才孵 化基地——煤矿村,煤矿村的房租便宜,但我们只能租住在狭窄昏暗的小屋子里。七月份找了个工作,可是兜里阴风惨惨,没有一个子儿,怎么办?要到月底才发工资,得撑到月底才行。也不好意思再向亲朋好友开口了,于是萌生了一个想法:把随行这么多年的几堆书卖了换一点钱。说实话,这些书陪伴我多年,真的不舍,可实在没办法。几堆书,卖了二十八元六毛五分,收书人豪爽,足足给了我二十八元七毛。二十八元七毛,能买些什么呢?我们商量了一下,面条是性价比最高的食物,于是买了三大捆面条,一日三餐或一日两餐,以面糊口。刚开始的几天,水煮面、燃油面,一个星期不到,猪油吃完了;第二个周菜油吃完了;第三个周只能白水煮面。

蒋老师为了给我变换口味,在面里加一些房东家菜地里摘的白菜。第四个周,只能吃白面了,别说油了菜了,连辣椒也没有了。硬生生挺到月底,发工资了,生活才得以改善,发工资的那个晚上,我们在楼下炒了一个蛋炒饭,回到家里,嚼着饭,我俩不由自主地掉下了苦涩的泪水。尽管这样,蒋老师还安慰我说:“一切都会好起来的,这只是上天对你的考验,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,没关系,你只管努力,一切都会好起来的。”后来的日子中蒋老师还鼓励我创业,让我大胆一点,本来我们一无所有,大不了再一无所有,这为我后来的创业奠定了勇气的基础。是呀!那个阶段Money更重要,但比Money更重要的,是那个不离不弃永远信任你,鼓励你的人。

30岁,创业的信念最重要。

2011年,懵懵懂懂过了三十年,没有任何建树,没有一点积蓄,大女儿也快一岁了,我就像一叶小舟,飘摇在茫茫的大海中,没有方向,彷徨不安。于是决定自主创业,2011年6月28日,点石作文在河滨公园教育学院挂牌成立,从二房东处租了二楼的两间狭窄小教室,十来个学生,开启了点石集团的成长之路。本着教好每一个学生的宗旨,一个暑假结束我们集结了100多个学生,九月份正当一切都向好的方向发展的时候,二房东突然提出不租教室给我们了,他要收回教室自己用,且限定两天内必须搬走。我们如热锅上的蚂蚁,第一天到处寻找办学的场地都不适合,要么租金太高,要么场地太窄,要么光线太暗。绝不放弃,绝不轻易放弃,晚上继续寻找场地。第二天下午,也还是没有找到场地,好在天无绝人之路,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教育学院,不经意间抬头,看到五楼挂着一个房屋租赁横幅,瞬间像抓到一棵救命稻草,快速跑到五楼,与房主沟通,迅速签下五楼的租赁合同,就这样,第一次房屋租赁危机终于解除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,正当一切顺利发展的时候,内部的两个老师没有任何征兆的“谋反”,两百来个学生带走了大半,只剩下孤零零的几十个学生,点石的发展再次面临崩盘。绝不轻易放弃,绝不向命运妥协,重新整理心情,把剩下的每一个学生教好,点石再次出发。是呀!创业中的信念最重要。

37岁,亲情的割舍和生命的存在最重要。

2018年10月26日,早上7点过,睡梦中被一阵急促的电话惊醒,姐夫黄哥打来电话,哽咽着说二姐死了,二姐出车祸死了!听完后我如当头一棒,不知所措。那个国庆节还在和我一道吃饭的二姐,怎么说没就没了?那个小时候下雨脱外衣给我盖头的二姐,怎么说没就没了?我迅疾赶到都匀,二姐已被拉到殡仪馆,待验尸的时候,我看到那具冰冷的尸体,眼睛紧闭,嘴角上有血迹,那是我的二姐,那是疼我爱我的二姐,我撕心裂肺地哭泣着,似乎世界从此黑暗,不再阳光。参加完二姐的葬礼,在那个寒冷,冰凉且黢黑的清晨,我目送着二姐的棺椁被抬到后山上。我一生中的泪水在那个深秋全部流尽,那一年,我感受到了亲情的割舍和生命的重要。

40岁,身体最重要。

40岁那一年,我的腹部莫名其妙地疼痛,去医院,医生要求做胃镜检查,检查结果为幽门螺旋杆菌,开一点药就可以了。吃了一段时间的药,还是会痛。记得那是一个回老家的晚上,大概凌晨三四点钟,肚子又痛了,随即叫醒孩子们,一只手捂住肚子,一只手开车,乘着浓雾赶回贵阳。来到医院,医生还在检查,我早已痛得不行了,身体不受控制地跪在医院走廊上,直到医生打了止痛针,稍稍有点缓和。就这样隔几天又痛一次,隔几天又痛一次,换了好几个医院,直到做B超检查,才检查出来原来是小鸡蛋大小的结石在胆囊里作祟,医生建议切除胆囊。手术的那一天,我躺在手术台上,看着忙忙碌碌的医生和护士,不免有些紧张,推了麻药过后,不知不觉进入睡眠状态。手术结束后,躺在病床上,不禁感叹:没有身体, 一切都为零。这一年,我还患上了神经性头疼,每隔几天就要痛一次。痛的时候头痛欲裂,好像要爆炸了似的,痛起来的时候任何止痛药都没有效果,一直要痛过一天两天,才会有所缓解。这一年,我深深地感受到身体的重要,感受到健康的重要。

回首这前半生,一切都那样重要,一切都那样不重要,因为轻舟已过万重山。在接下来的后半生,即使生活一地鸡毛,即使世界偶尔薄凉,内心也要繁花似锦。


作者:张雨奇